他凝了一瞬的气又缓缓呼了出去,“谢谢。”

    傅云河回过头,盯着他看。

    于是他很识相地改成一句谢谢主人。

    毯子有了,没有鞋,但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落地,抱小孩一样把他从座位上捞了起来。陈屿看着面前的人俯下身,伸出手,而他配合地直起肩膀,微微屈起膝盖,这短暂的一刻比被抱到怀里更加亲昵。他心安理得,干脆把酸痛的脖颈也搁在面前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衬衫,里面的心脏规律地跳着,他在默数,像出去给企业单位做体检那样,耐心数几秒——时间有限,不可能数够一分钟,但他这次数了快两百次。

    然后还得出了结论:很健康。那一瞬间傅云河正把他放到浴室的瓷砖上,眼底莫名其妙的情绪没来得及收敛,就撞上了近在咫尺的眼神。

    傅云河看着面前这双眼睛。

    明明半个小时之前还哭过,这会儿那些剔透的水色和血丝都消散净了,洁白的贝齿从血色不足的唇瓣里透出来。

    “洗干净。”

    浴室门在眼前“砰”得关上了,不算是摔上的,但是这个架势也不是很绅士。陈屿转过身,踩进放好水的浴缸,水温被调节得正好,划破口的膝盖在浸入水面的一瞬间针扎一般的疼,但等真的泡进去,痛意又变得温吞起来。浴缸太大了,他像条鱼一样慢慢往下滑,鼻尖下面的肢体全部浸到水里,一呼气,面前咕嘟咕嘟一串泡泡。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等终于清洁好,肚子也跟着叽叽咕咕叫了一阵。门边的架子上放着和昨天一样的毛茸浴袍,没有别的小玩意。陈屿吹干头发,换上浴袍走出连廊,闻到食物的香味。

    傅云河坐在长桌一侧,身上换了件黑色的丝质浴袍,看起来不太保暖。

    地上没有摆盘子,对方也没有给手势,但是和他相对的那张椅子被拉开了一点点。他注意到了,眼底的气泡缓缓沉下去,脚心踩着的触感蓦地柔软起来,他走过去,脚步轻得像只猫。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陈屿不喜欢西餐也不太会用刀具,余光瞄着对面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模仿对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动叉子。两份牛排带着暗沉的血色,他吃不完,几乎剩下半盘。

    困意在吃饱喝足之后上来得很快。

    寄人篱下,他还是看了眼傅云河的脸色——不像是要和他再玩些什么的架势,手腕上腕表似的小屏幕一亮,低头看了一眼,就这么抛下他走了。陈屿没来得及问,在座位上尴尬地坐了一小会儿,最后一个人脱了浴衣,光着脚缩到那张大床上。

    躺下之前,他用眼神丈量了一下床的宽度,估计出三分之一的位置。

    房间里如此安静,枕头上淡淡的香气包裹着昏沉的脑袋。他想,今天是礼拜二,明天是礼拜三,熬到周末还有好一阵,下一次轮到他值夜班是什么时候……记不清楚了。他的确是困了,抬手在床头感应屏上瞎碰一气,房间里灯光秀似的闪了五分钟,终于按灭了所有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