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是从湖南下广州打工的“广漂仔”。他在十五岁时就离家了。家中父母有四个孩子,他是超生的第四胎,前三个都是姐姐。但其实他家里现在也就一个姐姐,还有比较大的两个姐姐都被“送”出去了。一个送在村口老张家,一个送给了去外市做生意的亲戚,至今也没再和家里有过联系。最不幸的还是攻的母亲,被所谓的家里人强行嫁给了攻的父亲,在大公社里干一样的活也只有男人工钱的一半,在家里还要给男人洗衣做饭生孩子,生的还要是男孩才行,最后在生完男孩后就难产死了。很显然的,攻就是家里超生、母亲难产也要生下来的男孩。或许是当地重男轻女的倾向,物极必反地导致了攻从小就和其他男孩不一样。

    攻从小就不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一直都很文静。去村里上学的时候也都是和学堂里的一些女娃娃一同,跟着女娃娃们玩跳皮绳,编花链。渐渐地攻的父亲也知道了这事,但他首先责怪的也不是攻,而是攻唯一没被送出去的姐姐。攻的父亲说,一定是他姐姐把他给带坏了,早知道当初就把家里所有女孩都卖出去好了,留她下来还不是攻的妈妈难产了,想着她还能做些家里女人才能做的事。说着就拿了把剪刀来,将攻姐姐的长发扯着给剪了,边剪边喊骂着让攻的姐姐以后都别做女孩子了。攻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心里想着,是女孩子就一定要做女孩子的事吗,男孩子就一定要做男孩子的事吗?攻想不明白,只觉得姐姐的哭声渐渐地变小了,到后面就只是微微哽咽着了。是因为姐姐“不能再做女孩子”了吗,因为男孩子是不能流眼泪的是吗,那为什么我作为男孩子现在有很想哭的冲动呢?攻想着想着就呱呱大哭了起来。攻父亲的注意力马上被嚎啕大哭的攻给吸引了过去,他立马去安抚了攻,说攻是家里的命根子,让他别再像女孩子一样,让他听话,让他别把姐姐当女孩子,让他做个男孩子,让他,让他…

    后面攻上初中了,他成绩很好,老师们都建议他直接考省会的一流中专,还能包工作,钱也挣的多。但攻对这些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有钱就是可行的,因为攻的父亲在家里的时候最常念叨的就是“钱”。听他父亲说,村里有户人家想要他姐姐嫁过去,给的钱也够多。但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姐姐在去赶工的路上偷偷和另一个男的私奔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人在哪儿。他父亲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回到家没看到他姐姐在,去工地也没找着人,到处都不见人,最后是听住马路边的那户人家说看到他姐姐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的出了村。攻的父亲当时就暴跳如雷,一时口中辱骂的字词不断吐出,到最后就只是在惋惜另一户人家的彩礼钱了。

    攻日复一日的上着学。有一天,他们学校来了一位新老师,是位女老师,很年轻,听说是读完大学的文化生。这位老师教授攻班上的卫生课。攻觉得很奇怪,“卫生课”能上什么东西,对考试又有什么作用呢?后面,在上完卫生课后,攻对“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概念稍稍有了些理解。攻开始觉得,其实“自己就是自己”这种。攻从小就比较文静,总是在放空自己,因为一直“抓不住”令他疑惑的事物背后的本质而苦恼着,并且也无力改变现状而对自我唾弃着。卫生课的那位老师说,“虽然我们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不可控,但我们生存的道路、处事的方法准则其实都是可控的。我们以为的不可控其实只是因为我们的不自信而导致的外界阻力过于强大,当阻力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它就会蒙蔽我们的双眼。但我们是用脑子来思考问题的,双目只是我们观察外界的其中一个‘介质’而已…”。

    攻决定逃走了。他想像姐姐一样勇敢,逃离这个好像只有金钱关系的野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