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往博士毕业的时候,陈婉云联系他,让他回台州,有很重要的事情委托他。

    项往没想太多,本来他也要回去祭拜奶奶,回了台州以后,他按照陈婉云给的地址过去。

    在去那栋破败的烂尾楼的路上,陈婉云在电话里跟他说:“你记得他现在多大了吗?他六十岁啦,现在硬都硬不起来,在里面那么多年,他什么都不会做也做不了,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小时候多害怕他啊,可是现在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他像个畜生一样。他硬不起来还离不开女人,太可笑了。”

    项往不知道怎么说:“是。”

    陈婉云说话都像是在哭:“看他成这样,我真高兴。陈不来就比我小十二岁,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是项明天对我的羞辱。我不是好妈妈,生下她的时候我才多大?我小学都还没毕业,我能懂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照顾一下陈不来好吗,她也算是……你妹妹。”

    “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她。”项往打开出租车的车门,感到一种不安,他轻声问,“我到了,你在哪里?”

    陈婉云笑了一声,沙哑的嗓音像是紧紧勒住了项往的喉咙,箍住他的耳朵。

    “项往,你往上看吧。”

    项往,你往上看。

    在之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对于项往来说都是不敢想起也无法面对的一句话。

    项往距离那栋烂尾楼还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抬起头,看到陈婉云从上面落了下来。

    项往的目光凝固了,他说不出话,像是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哑巴,他的膝盖落在地上,手机也掉在地上,他双手撑着粗糙的水泥地,想要站起来,双腿、全身都软得他动不了。

    烂尾楼很偏,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尖叫了一声,尖叫声刺破了项往的耳膜,一直落在了他的心里。

    陈婉云正好落在了一根只有不到半米的细柱子上,穿过了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在项往的面前变成了一滩肉泥。红绿的颜色,混着地上的泥,掺着跳跃的阳光一帧一帧刻在了项往的脑子里。

    很多人走了过来,穿着制服的警察走来走去,有人过来拉着项往的胳膊,问他:“你没事吧?你知道坠楼者的身份吗?”

    项往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他用力挣开拉着他的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发软的双腿双脚无法支撑他这个动作,他的双膝只从地上抬起来一点点,便又重新重重地落了回去。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很多很多不同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项往挣扎了有二十多次,也没成功站起来。

    他仰面躺倒在地上,看着发暖柔和的阳光,闭上眼睛。

    我站不起来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