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很热闹,人一进去,扑面而来便是清水煮羊肉的鲜香味,宽敞明亮的大堂里,胡乱摆放着的二十来张木桌,桌子上码着一盏盏滚烫的铜锅,沸水里飘着青碧葱丝和各色香料,嫩红的魔羊肉块在其中一上一下,咕嘟咕嘟,好生诱人。
临窗的好位置,十几个穿着黑袍的巫师,占了四五桌,其中一个喝得有点多,大着嗓门给人讲故事:
“扶摇城主,元子曦,是吧?老子恭敬点叫他一声城主,不恭敬了,那他妈就是鬼族来的奸细!啊,打几次胜仗就了不得了?以为穿上一身黑皮甲,谁都看不清脸就无所谓了?笑话!年轻人,我给你讲啊,二十年前我在玄都,是陛下的贴身护卫,亲眼看着,陛下活捉了一群闹事的老鬼,沿着中央大道游街示众,元子曦那小子,当时就跟在他身边,一身黑衣,戴着个面具,小小年纪就阴沉沉的,一看就心术不正,满腹鬼胎。”
“囚车里,有几个受了重伤的鬼族突然发难,打掉了他脸上遮丑的东西,你猜怎么着?哦哟,满脸啊,那小子满脸都是黑色的鬼纹!鬼族们一看见就沸腾了,高喊着‘洪荒之王万岁,踏平人族蝼蚁’,原本的败兵之将,一下子倒风光得不像样子!”
“在场的城民里头,很多亲人都惨死于鬼族手中,恨不得生食鬼族的血肉,怎能忍得了他?好家伙,一时间石头,巫咒,刀片子满天飞,整个玄都都乱成一团,要不是陛下一力保他,他哪能活到现在?八成那会儿就被愤怒的群众给打死了!”
“说起来,这边在人族是过街老鼠,那边呢?自从定渊十二年,洪荒鬼王死后,鬼族一直盼着他回去继承大统,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你说说,做冥界的鬼王还是做人间的下三滥,换了你,你选哪——”
黑袍巫师正高谈阔论,忽然声音一滞,安静了,他一手捂在脖子上,鲜血不住地从指缝间泄出,双目暴突,面目狰狞。
一见血,整个酒馆都炸了,平民们纷纷扔下手中的碗筷,抱头鼠窜,生怕祸事殃及到自己头上。
角落里,温辰惊讶地微微睁眼:“师尊,这只是一万年前的幻境,你,你何必这么较真……”
对面,叶长青着着一袭漆夜长袍,袍面上星星点点,缀绣着细腻的银线,乍一看,宛如今夜的星光透过屋墙,水灵灵地映了他一身。
“北境将军一生倥偬,镇守边关,为保人间太平,流尽最后一滴热血。”叶长青神色漠然,看不出多大情绪,举起手中粗糙的酒盏,垂着眼帘,抿了一口,“污蔑英雄的人,不该活着。”
“可是……”那教训一顿就好了,罪不至死吧。温辰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具体的,也说不上来。
自从入了扶摇城,被关到那个别院之后,他就情绪不太稳定,极易暴躁,一点就着,疯了一样想要往出闯,好像冥冥之中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与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大堂另一头,辱骂元子曦的黑袍巫师咽喉被割断,就那么坐着,并没有要倒下的意思,直到手中的酒杯落地,咔一声惊碎了寂静,蓦地,异变陡生!
“呵……”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响动,一只手轻轻揉着断裂的脖子,少倾,五指一甩,血点飞射,溅了整面白墙!他站起来,脖子上的皮肤完好无损,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
“哦呵,敢动本大人?”本应已死去的黑袍巫师,此刻就站在厅堂里,眼尾下缀着的四点朱砂,熠熠生光,“让本大人来看看,是哪个混蛋嫌命长。”
他阴鸷的视线穿过一众凌乱摊子,直直锁定了一处——
桌边,叶长青静静立着,右手凌空端平,反卡着一柄玄铁扇,漆黑的扇缘上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砸到地上,他看着那黑袍巫师,淡淡道:“你的血脏了我的扇子,说吧,怎么赔?”
在场的其他巫师,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