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和司慕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今儿是阴天,光线有点暗淡,顾轻舟就开了台灯。司慕的肤色更深了些,故而眼神格外的深邃,竟和司行霈有了五六分的神似。他们兄弟原本就挺像的,如今更像了。“阿爸没有叫你回来,是芳菲。你离开之后,我跟司行霈有来往,芳菲发现了。”顾轻舟道,“她只怕以为我们没离婚”司慕蹙眉。他听到了这里,唇微微启动,似乎想说什么。顾轻舟就停下来,等他先说:“怎么了?”“芳菲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在南京给我们办了离婚书,芳菲看到了,她也告诉了我。”司慕道。顾轻舟愕然。这倒是意料之外。只不过,顾轻舟到底嫁过人,在司芳菲看来配不上司行霈,又在情理之中。只是,司芳菲为什么要把司慕叫回来?顾轻舟感觉司芳菲再布一个很大的局,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顾轻舟沉默了下。司慕也沉默了,道:“你还没有告诉阿爸?”顾轻舟摇摇头。司慕又道:“听说你现在很得人心。”顾轻舟道:“只不过是运气好”说罢,她就把魏林的事,告诉了司慕。当时那件事的舆论很强烈,顾轻舟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她得到了名声。百姓爱戴她。“不,是你本事好。”司慕淡淡的,口吻如冰。他恢复了从前高冷的司少帅。在他眼里,顾轻舟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而是他的弃妇。他不在乎,才能保持理性。“谢谢夸奖。”顾轻舟也没有继续谦虚。然后,顾轻舟也舒了口气,对司慕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岳城有人坐镇,阿爸也放心。”这样,等医药大会结束,顾轻舟就可以离开岳城了。提前是她需要洞悉司芳菲的筹划。司慕仍是面无表情。顾轻舟道:“芳菲用阿爸的名义叫你回来,肯定是想利用你,挑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如你先留在岳城,等我的医药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南京,跟阿爸说清楚。”司慕沉吟了下。顾轻舟分明是怕他上了司芳菲的当,觉得他不够机敏。若是从前,司慕大概会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很在乎她的看法。现在,心情很平和,没什么涟漪。他对顾轻舟,再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憎恨,同时也没了爱慕。那一枪,把司慕的一切都打断了。他清心寡欲了起来。一个男人,因为爱情枪杀自己的妻子,司慕很瞧不起自己。他反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他和顾轻舟错过的源头。他曾经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忽略她。而后,魏清嘉又回来了。想到这里,司慕微微阖眼,把情绪深敛,不露痕迹。“由你安排吧。”司慕道。顾轻舟点点头。司慕很配合,顾轻舟也松了口气。她想起之前司慕给她的电报,提到了有个和她很像的女人,还有蔡长亭。“你后来了解过那个女人吗?”顾轻舟问,“蔡长亭呢,之后见过他吗?”司慕去了日本之后,一直和顾轻舟通信。在他们的信件里,司慕的每封信都要带上自称,我或者吾等🗯等,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若是缺少这个字眼,就意味着电报不是司慕发的。而顾轻舟给司慕的回信,一定会带上季节或者天气。这两种字眼,是通讯常用的,很容易被忽略,而且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不会被破译。从始至终,没人借用顾轻舟的名义给司慕发信,也没人冒充司慕给顾轻舟发电报。司慕有封电报上说,有个日本女人很像顾轻舟。“我当时日语不算好,认识的人也少,不敢贸然惊动蔡长亭,后来派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那个女人姓平野,是当地一名军官的妻子,蔡长亭是她的表亲。她丈夫是增兵东北的军官之一,她到国内来了。”司慕道。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她问司慕:“你亲眼瞧见了她,那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司慕道:“你和你母亲不像,这话我姆妈说过很多次。”世上常有容貌相似的人。有时候,两个人长得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血缘。“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会有关系吗?”顾轻舟换了个说辞,“你认为是巧合吗?”“不是。”司慕沉吟下说道,“蔡长亭也是有备而来,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给他妹妹报仇只是他的借口。”顾轻舟深以为然。她又问司慕:“假如那个女人真的跟我有关系,蔡长亭又跟她很亲近,那么蔡长亭为何想要杀我?”司慕沉默。他哪里知道?蔡长亭的心思,司慕是捉摸不透的,若不是顾轻舟,司慕根本对付不了蔡长亭。司慕道:“蔡长亭没想过害你。”顾轻舟望着司慕。“他做的,只是想毁了你的身份。”司慕道,“也许,他不想你做军政府的少夫人,他对军政府才有敌意。”顾轻舟也沉默了起来。上次那样无处遁行的杀局,也被蔡长亭逃脱,再想要杀了他就更难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轻舟叹了口气。司慕看着她的眼睛,只感觉她眼中忧色很浓,似乎很多事压在她头上。他心中有些异样,但这点浮动,司慕立马压了下去。两个人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都是沉默。顾轻舟没话找话:“在军校还习惯?”“嗯。”司慕言简意赅。顾轻舟又问他,日本的饭菜可适合他的口味,而司慕明显不在乎顾轻舟找话题的努力,每个问题都是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没一句多余话。顾轻舟寒暄了七八句,觉得差不多了,就问他:“你可要去看看潘姨太?” 潘姨太身怀六甲。若她生下了男孩子,那么就是司慕的长子。男人对长子的感情,应该不同寻常吧?顾轻舟觉得司慕应该高兴。而实际上,司慕却蹙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想去看,然而触及顾轻舟探寻的眼神,他才颔首:“嗯。” 顾轻舟在电报里跟他解释过,为什么禁足潘姨太。如今,她还是当面解释了一通。司慕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兴致乏乏。到了潘姨太的院子,司慕看着这小巧紧凑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整洁,墙角的秋菊尚未凋零,十分的雅致。他略微颔首,觉得不错,顾轻舟没折腾潘姨太。然后,他就看到了潘姨太。潘姨太怀孕快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很是富态。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充足,且看到司慕时情绪非常激动,想要冲过来抱住司慕。司慕往旁边挪了几步。潘姨太看在眼里,脚步停下来,只是给司慕见礼:“少帅,您回来了?”司慕点头:“嗯。”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在她的小腹上扫过。潘姨太继续道:“您今晚是住在少夫人那边,还是住在我这边,陪陪我和孩子?”她直接拿出了孩子。而司慕,也不给她半分幻想,直接道:“少夫人那边。”一点留恋也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曾,简直是铁面冷血。潘姨太有点想哭。司慕看了眼旁边的佣人,见是练达的洪嫂,很是放心。不管是住处还是潘姨太的精神面目,司慕都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明明是禁足了,她还能有这样好的情绪,司慕知晓洪嫂功不可没。“洪嫂,你辛苦了。”司慕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温和了几分。洪嫂忙笑道:“少帅,姨太太才辛苦,女人怀胎,真真是吃苦。”司慕又看着潘姨太,说:“你也辛苦了。”潘姨太喜极而泣。顾轻舟站在旁边,很是多余。她对司慕道:“你很久没回来了,陪潘姨太说说话吧。”如今,顾轻舟不是司慕的妻,而潘姨太还是司慕的妾,他们应该更亲近。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开口对潘姨太道:“我已经回来了,你还住在这里,免得搬来搬去的疲乏。要什么,派人告诉少夫人。”潘姨太失望极了。她眼底初见司慕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所谓。她应了声是。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往外走了。“你陪陪她也好,女人怀孕是真的很不容易。”顾轻舟道。司慕则道:“她挺好的”既然挺好的,就让她继续保持吧,没必要去破坏,给她更多的幻想和期望。少些希望,心中就少些欲念,潘姨太才能少些折腾。顾轻舟不再🎖👇说什么。等他们从潘姨太那边回来,司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了。副官们帮他把东西搬下来。司慕重新住到了他的小书房。既然安置好了,司慕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甚,顾轻舟也没空陪他,她还有医药大会。顾轻舟的“挑战书”,经过打磨,也彻底成形了。她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易懂。顾轻舟拿去给何梦德看。何梦德觉得不妥:“这这这太狂妄了,使不得使不得!”顾轻舟笑道:“您觉得使不得,就是使得了。我这就叫人印出来,分别夹在请柬里寄出去。”何梦德忧心忡忡。顾轻舟在点火。一旦有人扇风,只怕收拾不了,他很担心顾轻舟。顾轻舟则道:“姑父,您不用担心,若是此事能成,我成为踏脚石又能如何?”既然想做、既然敢做,顾轻舟就不会计较后果了。